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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军过后尽开颜 ——毛泽东长征在定西纪实
2022-04-15

郭建民   易思孝

1935年9月17日凌晨,中国工农红军第一方面军即中央红军一军二师四团一举攻克位于今迭部县境内的天险腊子口,中国工农红军胜利北上的大门被勇士们打开。

弹火浸染了野菊花,浸染了小松林,断枝断叶飘浮在两座陡峭入云相互对峙的山崖间。警卫员牵着马,毛泽东和他的战友张闻天、周恩来、王稼祥等,率领中共中央机关、中央军委直属纵队、一军团、三军团7000余将士走出山崖下刀劈斧砍般的隘口,踏上了荆棘丛生的沿山小道。9月18日,开始攀越大拉梁。

大拉梁位于今定西市岷县、陇南市宕昌、甘南藏族自治州迭部三县交界处,主峰海拔3946米,西接迭山山脉,南隔白龙江水与岷山相邻,并与岷山同为黄河、长江的分水岭。不知何时起,人们亦将大拉梁误称“岷山”,大约是它大部位于岷县境内的缘故。正因为如此,事实上,毛泽东在9月18日就算正式进入定西。

正因为如此,便诞生了一首后来脍炙人口的诗篇: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1935年8月到9月17日,对于中国工农红军,对于毛泽东,仍然是那样艰难!在不尽的寒冷和难耐的饥饿中,在多少士兵倒下的躯体旁,他们总算走出了荒无人烟、浊沼横潦的茫茫草地,走出了“长征中最恐怖的日子”(引美R·特里尔语)。张国焘,这位懋功会师后的红军总政委,自恃操兵多将广的第四方面军军权在手,顽固坚持其南下川康边的错误主张,不但拒绝向中央红军靠拢,还发出了密电企图

危害党中央。毛泽东不得不迅速率领一、三军先行北上。俟通过陕甘交界的敌军封锁线,进入到甘肃藏族群众聚居区,不但人地两生,语言不通,且藏族群众全部躲进了深山老林,寨室空空,连一粒青稞都不曾留下。

饥饿,再一次威胁着生存。在层峦迭嶂,森林茂密,坎坷难行的栈道和隘路上,还要随时提防从丛林隐蔽处发出的冷枪、射来的暗箭,从山顶上滚下的擂石。

把红军困死在雪山草地上,困死在藏区!蒋介石顿感天赐良机。他的甘肃绥靖公署主任朱绍良急调新编十四师鲁大昌部扼守住进甘肃内地唯一的通道——天险腊子口!

险恶的局面。严酷的形势。

今天,站在大拉梁峰巅,任西风吹拂一头长发,毛泽东放眼西眺,冰封雪盖的迭山,在阳光照射下玉装素裹,分外妖烧;回首东望,山下可见牛羊,阡陌纵横,农民们正在辛勤劳作。雪山草地恶劣的自然环境终于摆脱了,蒋介石的阴谋终于粉碎了!再环顾在千辛万苦中跋涉过来的土兵,在死伤惨重中幸存下来的士兵,夺取腊子口的胜利此刻化作他们一张张的笑容,化作嘹亮的兴国山歌,化作相互挑战应战的口号,“很愉快地,像潮水般地涌下山去”(引成仿吾《长征回忆录》语)。毛泽东豪情满怀!

是呵,当井冈山的杜鹃在硝烟中凋谢,当失败中踏上充满危险的征程,对于统帅,或是对于士兵,既是铁与血的残酷事实,又是充满革命激情的、带有浪漫主义色彩的英雄事业。“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惯于在马背上吟诗的革命家、政治家、军事家和诗人毛泽东,又一次翻滚出不可遏制的激情。想起惊涛拍岸的金沙江,想起血火交织的铁索桥,一个个惊心动魄的场面伴随着一种冲破艰难险阻的喜悦,一齐闪烁在千里岷山之巅。岷山皑皑白雪,成为他又一次开放天才之花的晶莹的土壤。

历史将记着这样的事实:千古绝唱的《长征》诗,就这样开始酝酿,酝酿在大拉梁上,酝酿在甘肃省定西市!

 

翻过大拉梁,即为岷县麻子川乡所属地。英雄的红四团已在大草滩消灭掉刚从腊子口逃窜而来的残敌,缴获了数万斤白面和2000多斤食盐,清扫了前进的道路。

毛泽东率林彪、聂荣臻一军团沿道渣沟,经旋窝村,出大草滩,过槽子河,再翻红土坡,于傍晚到达绿叶里。毛泽东决定在绿叶里宿营。

绿叶里是个小小的村庄,因绿叶河从村前流过而得名。由于岷县群众的陇南口音实在和南方口音差异太大,红军当时将绿叶里硬是听作“鹿园里”。从此,“鹿园里”这个名称从红军的电文、日记中误传下来,一直误传在今日的史料里。

麻子川乡一带的群众有烙大饼的好手艺。大饼好似一个大锅盖,当地人称为“锅盔”。红军将士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大饼,“买了不少,因为饥饿,吃得真香,于是又叫老乡烙了一些”。毛泽东“吃了也赞不绝口”(《聂荣臻回忆录》语)。

9月18日,毛泽东向三军团彭德怀、彭雪枫、李富春发电:

彭及彭、李:

一、岷敌守城,哈达铺无敌。第一纵队驻地回汉民众已大发动,我军纪律尚好,及收敌粮数万斤盐二千斤。过大拉梁后已无高山隘路。现一纵队驻占扎路、麻子川,纵队部驻鹿原里。

二、明十九日,你们全部开来此间,中央队一科二科驻鹿原里,二纵队旋窝、大草滩,三纵队红土坡。

三、部队严整纪律,没收限于地主及反动派,违者严处。请在明日行军休息时宣布。

四、缴获手提迫击炮三门,炮弹百余发,尚在大拉,请动员战士带来。可抛弃粮食拿炮弹。

  十八日二十时

电文不是诗文,但从这纯属行文命令式的电文中,仍可依稀感受到三军开颜的心情。“已无高山隘路”,足可阔步行军;“可抛弃粮食拿炮弹”,长期威胁着将士们生存的粮食问题已得到解决,只需装备好枪炮弹药,就足可去斩关夺路,创建功勋!

毛泽东在绿叶里住了三天,即18日、19日和20日。

关于毛泽东翻过大拉梁后当日的宿营地,也有旋窝(即电文中“悬窝”),或者康多寺之说。根据大拉梁到旋窝再到绿叶里约100华里的路程,毛泽东当晚宿于离绿叶里五分之三处的旋窝,或者回汉群众共居的大草滩一带也是合情合理的。但根据上述毛泽东电文,毛泽东当晚宿于绿叶里是不应该有任何异议的,岁月模糊了记忆,只有原始电报才是最可靠的佐证。况且,记忆中将绿叶里这个小小的村庄包含在旋窝、大草滩一带也是很有可能的。

    然而,我们已无法考证毛泽东在绿叶里究竟住在谁家?无法考证在绿叶里长达一夜两天的时间内,除了吃饭、睡觉,毛泽东具体做了些什么。但我们按照当时在中央军委主持财务工作的林伯渠《长征日记》中记载下的两段话:“九月二十日云。早五时半行,行约七里,到鹿园里宿营。是日司令部命令取消先遣团工作;财委会改组供给处。午后五时开干部会,毛主席报告行动方针与任务”;“九月二十一日云。十一时前本处改编完成。午后二时行,行二十五里,至哈达铺宿营”。按照毛泽东于21日到达今宕昌县境内的哈达铺,22日即对全军宣布:将中央红军正式组成“中国工农红军陕甘支队”的整编令事实,不难看出毛泽东和他的战友在绿叶里宿营时,主要是进行全军的整编工作。

绿叶里,一个只留下毛泽东一份电文而没有留下其他任何传说的小村庄,只有绿叶河水从它身旁悄然流过,那样朴素,那样自然!

9月20日1军团2师在军团政委聂荣臻率领下首先到达哈达铺。毛泽东和主力部队21日到达。岷县和宕昌即今定西地域和陇南地域的分界线,是位于麻子川乡和哈达铺正中的一道分水岭。

 

“中国工农红军陕甘支队”在哈达铺正式组成。9月23日,在毛泽东直接指挥下,陕甘支队离开哈达铺。

国民党王均第三军的一一一一四、一一3个师的兵力,已在天水、武山、漳县一线由东向西,封锁住渭河,封锁住红军的道路。

毛泽东放出风声,陕甘支队向天水进攻。在派出小股人马向天水方向佯动时,全支队也向天水所在的东北方向进军。毛泽东又一次进入到定西地区。是夜,驻扎于离哈达铺90里的岷县闾井镇。

闾井镇是岷县东部高寒山区的一个不大的村镇,四周筑有一两丈高的土墙,挖有一丈多深的壕沟,近乎一座古城堡。当地居民在红军代表提前联系下,早就大开镇门,腾出房屋。9月24日清晨,毛泽东突然下令陕甘支队掉过头来向西北方向急行军,在武山和漳县之间强渡渭河,继续北上。

遵义会议后,在万分危急的关头导演了“四渡赤水”杰作的毛泽东,对于声东击西,迷惑渭水河畔的敌人显然是游刃有余。他和中央其他领导人,和陕甘支队将士们,经岷县蒲麻乡李家沟、缠条沟,晚上10时左右进入漳县灌木丛生的草滩乡金家门、平道里,行进在香桥梁的小路上。

夜,黑漆漆的又添了大风,呼呼地吹起来。红军战士请几名向导,借来洋麦杆、胡麻杆扎起火把,为毛泽东等中央领导人照明。火把象几盏灯笼游十着。随之,电光闪闪,雷声隆隆。25日凌晨3时,毛泽东到达漳县新寺镇。从间井到新寺,毛泽东整整走过了130里路。他下令全支队在新寺镇一带宿营。

前锋一纵队宿营于杨家沟门。后卫二纵队宿营于三宏村。三纵队并中央机关宿营于镇子里的中心村。

毛泽东住在当地颇有名气的商人包生彦家。包生彦因“队伍”到来,心里害怕,跑到山上的堡子里去了,只留下一名看守铺面的小店员李娃儿。叩门声中,李娃儿壮着胆子开了门,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极其和蔼的面容。1992年7月8日,据漳县新寺乡三宏村67岁的老人樊中舒谈,出身贫寒的李娃儿即时提出请求,参加了红军,天蒙蒙亮,就跟着陕甘支队走上人生崭新的里程。

离开新寺镇,渡过龙川河,便是武山县(今属天水市)地界。毛泽东夜宿丁家门,而支队先头部队则到达渭河畔鸳鸯镇,准备在这里撕开渭水封锁线的缺口。

渭河,这条黄河中上游最大的支流,平缓地流动着。这里虽然令来自南方的红军将士,想起姜太公钓鱼,周文王访贤的传奇故事,然而根本没有苍翠的山峰,碧澈的河水。混沌的流水虽然也辟出宽阔的河面,水深却不过膝。

河对面也根本没有守敌的样子,一切静悄悄的。

先头部队几经侦察,方知王均在听到红军向天水进攻的消息后,急调全部兵力,向天水集中,漳县和武山之间的守敌全部撤空。

一切都在毛泽东的妙算之中!

26日破晓,彭德怀司令员一声令下,士兵们卷起裤腿,纷纷趟水过河。国民党军队精心设防的渭水封锁线,被毛泽东的红军如此轻易地渡过。直至这时,国民党军的情报还在宣称:“红军仍在哈达铺,有向西和、礼县进扰的模样”。

然而,毛泽东渡过河,刚在费家山坡上站定,就从远方传来一阵急促的枪声。滞留在漳县和武山两翼的敌军得到了消息,终于赶上来了。红军吹响了战斗号,气氛骤然紧张起来。站在毛泽东身旁的杨定华紧紧攥住了手心。毛泽东望着运动中的敌人,却仿佛登临一处胜地,欣赏着一处美丽的风景,当彭德怀领着两个传令兵,走过来请示“怎么办”时,毛泽东不经意地摆了摆手,“让他打好了,随便派人去放几声枪吓吓他,他,不敢来的哟。”彭德怀转身而去。果不出其所料,红军枪声响起,敌军的枪声顿时哑巴了。适才还枪声大作的渭河两岸,霎时又变得一片平静。渭河水,依然平缓地流动着。

 

榜罗镇,一个群山环抱成盆地状的小镇,居住着几百户人家。历史上它是通渭县的四大镇之一。清《续修通渭县志》称“人繁庶地颇完善”,经济、文化相对发达。

陕甘支队渡过渭河,当日宿营于河北30里处的小村庄。27日,一纵队四大队王开湘、杨成武沿渭河两岸由武山境内进入陇西县界,并击溃敌八师一部沿陇西四十里铺至乔家门一带的布防,夺取文峰镇,掩护主力并中央机关右路行进,从武山榆盘镇上山,穿过通渭县界今青堡乡的蒲家山、史家庙梁,于傍晚到达榜罗镇。

镇南一所1907年设立的官立初等小学堂,成为毛泽东的临时住宿地。

榜罗镇处于通渭、陇西、武山、甘谷四县交界地域,“天高皇帝远”,一直绝少官兵的骚扰,小学堂则更加显得恬静。毛泽东又想到了读书看报。

在长期的动荡征战生活中,毛泽东形成一个习惯:每当进驻较大的集镇,便派人或者亲自带人去当地邮政局买一些报纸杂志,以从中得到有关的消息,印证和发现敏感的问题。几个月来,冰天雪地,茫茫沼泽,连人烟都找不到,何谈报纸杂志!毛儿盖断了烟,几位警卫员将路旁长着宽大叶子的野生植物烤干搓细,算是对付过来了,但报纸杂志用什么对付呢?没有报看的毛泽东,比没有烟抽的毛泽东更难受。

在哈达铺终于找到了报,毛泽东如获至宝。在榜罗镇,不用去找,不用去买,小学堂就订有不少报纸杂志。当毛泽东接过学堂主人递来的为数可观的报纸和杂志,便急不可耐地展读起来。

“陕北匪共甚为猖獗。”

“盘踞陕北者为红军26军,其枪有万余。”

“匪军军长刘志丹辖三师。”

“徐海东于七月中旬率悍匪三千余众突围而出窜长安县境。”

国民党官办的报纸上,接踵出现的“匪共”“悍匪”的诬称,不但未使毛泽东气愤填膺,反而使他心花怒放。陕北不但有红军,而且占据着不小的地盘,活动在广阔的区域,在哈达铺就已获得的线索,再次在榜罗镇得到了印证!

1984年出版的《聂荣臻回忆录》载,聂荣臻、林彪两将军随队先期进驻哈达铺,得到一张载有阎锡山军队进攻陕北刘志丹“匪共”《山西日报》,聂荣臻当即派人送往毛泽东手中。1986年第10期《党史资料征集通讯》上刊登原中央直属纵队警卫连指导员刘英的文章,指出:先头部队攻占哈达铺时,在当地邮局得到不少报纸,主要是7至8月间的《大公报》,毛泽东、张闻天、周恩来、博古(秦邦宪)他们翻阅着这些报纸,读得眉飞色舞。

怎么能不眉飞色舞呢?1934年10月,红军将士们含着热泪告别了妻子儿女,告别了家乡整整十个月了!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这是一次远征,没有想到这次远征的日子竟会这么长!对于士兵们来说,是近乎于无“家”可归的流浪的岁月;对于中央领导人,包括在遵义会议上事实上确立了全党全军领导地位的毛泽东,也不知道将中国革命新的“家”最终安在哪里?湘西、川黔边、川西、川滇黔边、云贵川、川

西?一次次地设想,又一次次无情地破灭。继懋功会师后,在两河口制订的北上建立川陕甘革命根据地的战略总方针;俄界会议上再次决定的经甘东北,以游击战争打通国际路线,取得苏联的帮助,在接近苏联的地区创造一块根据地等,设想不少。然而,具体路线怎么走?具体地方又在哪里?还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陕北红军,就像一道闪电,豁拉拉地照彻了徘徊的眼黯;就像一只突然飞起来的小鸟,撞开了茫然的心灵!

毛泽东点燃一支烟,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出院外。天,全黑了。他唤警卫员,叫其他几位中央领导人请到这里来。

1935年9月27日晚上,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会议就在这甘肃省通渭县一个边远的小镇子上,极其平常的小学堂里召开。

毛泽东、张闻天、周恩来、王稼祥、秦邦宪,五名中共中央、中央军委的最高领导人,改变了俄界会议的计划,在俄界会议向甘东北前进的基础上,决定将中央红军长征的落脚点放在陕北。

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会议。

28日清晨,下起了蒙蒙细雨,像花针,像细丝,密密地斜织着。榜罗镇人家屋顶上笼罩着一层薄烟。陕甘支队1000名连以上军政干部集结在镇中一座土城堡下面宽阔的打麦场,听取中央政治局常委会议精神的传达。

打麦场四周是矮矮的土墙。主席台设在西面两角的麦垛之间。衬映着主席台粗糙木桌的,是两棵高大的核桃树。雨中的核桃树,叶子绿得发亮。为中国革命的前途,为红军将士的前途又度过一个不眠之夜的毛泽东,在张闻天、彭德怀、林彪的陪同下,登台作报告。

“这样的会,是二次战争以来所没有开过的。我们经过了藏人区域,在那里是青稞,麦子,雪山,草地,我们受了自有红军以来从来未有的辛苦。我们突过了天险腊子口,我们重新进入了汉人区域。”毛泽东真诚的、不加掩饰的话语,一下子引起红军干部们强烈的共鸣。

接着毛泽东指出了日本侵略我国北方的严重性,介绍了陕北根据地红军的情况,提出要避免同国民党军队作战,迅速到达陕北集中。他放开宏亮的湖南口音向全军宣布:到陕北革命根据地去,会合二十五、二十六军的弟兄们去!陕北革命根据地是抗日的前线,我们要到抗日前线上去!任何反革命都不能阻止红军去抗日!

毛泽东号召:我们出了潘州城以来已经过了两个关口,腊子口和渭河;现在还有一个关口,就是蒋介石和张学良在固原、平凉间的一条封锁线,这将是我们长征的最后一个关口。同志们,努力吧!为着民族,为着使中国人不做亡国奴,奋力向前!红军无坚不摧的力量,已经表示给全中国全世界的人们看了,让我们再来表示一次吧!同志们,要知道,固然我们的人数比以前少了些,但是我们是中国革命的精华所萃,我们担负着革命中心力量的任务,从前如此,现在亦如此!我们自己知道如此,我们的朋友知道如此,我们的敌人也知道如此!

秋雨洒湿了军衣,大家冷得发抖,但聆听着领袖渗透诗人气质的富于强烈鼓动性的讲话,无不燃烧起希望的火焰。无家可归的岁月就要结束了!红军干部们透过密蒙细雨,仿佛看到陕北高原,看到陕北高原的战友们正在向自己亲切地招手!

会议直至中午结束。各连队当即召集党的支部会和军人大会,将中央政治局常委会议精神传达到每一个士兵。士兵们振奋了!他们相互议论着陕北,描述着陕北。陕北,成了这些艰难转战跋涉者心目中的天堂!

在振奋的心情中,士兵们将一条条滚烫的标语,张贴在巷道街头,书写在人家窗扇上。

这些书写在人家窗扇上的标语,现在留有13幅,静静地安放在榜罗镇长征纪念馆里。长征纪念馆,就座落在榜罗镇小学校旧址上。榜罗镇小学校已经面目全非,毛泽东住过的房屋仍是当时的样子。那片打麦场还在,那棵核桃树还在,每当风声吹过,核桃树便摇动起来,它们就像位年迈人一样,将喃喃的忆语散落在打麦场古老的泥土上。

榜罗镇,打麦场,毛泽东将长征的成熟放在这里进行了一次特殊的打碾。当无法精雕细刻的历史将这一页淡淡地带过而走进吴起镇,走进一、二、四三个方面军大会师的会宁城,它已经颗粒归仓。

 

20天后,即1935年10月18日、22日,中共中央在陕北铁边城和吴起镇分别召开政治局常委会议、政治局会议,讨论批准了榜罗镇会议决定。毛泽东在吴起镇会议上说:,

榜罗镇的会议,由中央政治局常委同志参加,改变了俄界会议的决定。因为那时得到了新的材料,知道陕北有这样大的苏区与红军,所以改变决定,在陕北保卫与扩大苏区。在俄界会议上,想在会合后到接近苏联的地区去,那时,保卫与扩大陕北苏区的观点是没有的。现在我们应批准榜罗镇会议的改变,以陕北苏区来领导全国革命。

 

9月29日,一个新的黎明。毛泽东策马率林彪一纵队向通渭城挺进。

榜罗镇距通渭城约100里。雨后放晴的天气特别好。决定了长征红军最后归宿的毛泽东心情特别好。一路上,他和警卫员陈昌奉、林英才、丁良祥、吴奇清、阙桂兰说笑着,走过瓮熟川抵达第三铺山梁时,传来了杨得志、肖华一大队已占领通渭城的捷报。

这是红军爬过雪山穿过草地三个月以来占领的第一座县城。

通渭城位于定西东部,城垣全用黄土筑成。城内北高南低,除却居民区,近乎一片黄土坡。当时居民不满2000人,除了十几家做小买卖的,其余都是庄农人。当国民党县长阎权领着仅有的6名警察和临时抽调的100多名壮丁,配以大刀长矛,守护在破败的城垣上,一纵队压境后,阎权自知不敌,弃城而逃。“通渭城仿佛像普通军队换防一样似的,此去彼来,不过老百姓都知道走了的是国民党军队,新来的

是红军”(引杨定华《从甘肃到陕西》)。

   杨得志、肖华打开县狱,释放被关押的群众。土兵们公买公卖,和蔼可亲。“农户院内无祸患,良民无罪得安生”,老秀才董桂感慨万端,写下了赞扬红军的诗句。当杨得志、肖华刚刚进驻南街的国民党县政府,打扫好房屋,毛泽东就跨进了门。

一大队从安顺场强渡大渡河以来,一直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很少见到毛泽东。杨得志、肖华以及耿飙、冯文彬等没料到毛泽东这一次会来得这样快。杨得志紧紧握住毛泽东的手,看到他显得有些单薄的高大身躯,有点动情地说:“主席瘦多了!”

   毛泽东轻轻拍打着身上的尘土笑着回答:“瘦一点好,瘦一点负担轻嘛!”

实在拿不出什么招待毛泽东,杨得志让通讯员从街道上买来一些梨。梨放在一个铁盆里,摆到屋子里腿脚直摇晃的桌子上。

毛泽东非常高兴,他看着铁盆里的梨直叫道“好东西”,然后转身问杨得志:“你们有辣椒粉吗?”

“有!”杨得志连忙让通信员去拿,却不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毛主席怎么看着梨想起了辣椒粉?

“你这个湖南人还没吃过辣椒粉拌梨子吧?嗳,好吃得很呀!”毛泽东将辣椒粉撒到梨子上,“不是说有酸甜苦辣四大味吗?我这一拌是酸甜辣,没有苦了。”说着就将沾满辣椒粉的梨塞到嘴里,蛮有兴致地嚼起来。

好一个别致的吃梨法,一个极富于“改造”特征的吃梨法!也许只有毛泽东,才会将喜食辣子的爱好与思想性格的爱好如此幽默地结合在一起。杨得志他们都笑了起来。

通渭城变得热闹非凡。大街上下,城门内外,都走动着身着灰布装的红军士兵。周恩来、张闻天、王稼祥、秦邦宪、彭德怀、董必武、林伯渠、谢觉哉、徐特立、林彪、聂荣臻、李富春、叶剑英、杨尚昆、陈赓、蔡畅、邓颖超都随军到达。一霋时,小小的通渭城荟萃了多少中国革命叱咤风云的人物,有如群星闪耀。以彭德怀为首的司令部设在国民党县政府,以王稼祥为首的政治部设在西关上街。毛泽东住在政

治部的隔壁。

岁月像流水一样过去,湮没了多少往事。原国民党县政府现在是中共通渭县委驻地。当年政治部所在地包括毛泽东驻地,现在是平襄(城关)镇卫生院。通渭人曾几经探索毛泽东当时住在哪里。1976年9月,武汉军区副参谋长陈昌奉重访长征路来到通渭城,他穿过当时还未拆除的西城门,指着城关卫生院所在地:“不会错,不会错,就是这里”,一语定乾坤。

陈昌奉说:“你们可以打问打问,这里原来是否有个皮匠家?皮匠家有前院后院,毛主席就住在后院。院子还大,房屋也很宽敞。只是主人不在家。主席那天认了门去司令部,我和林英才,还有老余余达木给主席喂马的,挪放堆在屋子里的皮张,发现皮张下面有一个地窖,地窖里有一缸白面,还有猪油,我们很高兴。我们不会做面食,就仿照哈达铺吃过的东西样子,给主席炸了好多麻花。”

根据陈昌奉的讲叙,几乎没有用什么气力就查出了当时这里的皮匠家。皮匠叫杨茂德。忐忑不安的杨茂德回到家时,红军已经走了,他捧起“客人”留在厨房案板上的两块光洋,唏嘘不已。

就在陈昌奉重访长征路回忆毛泽东之际,哀音骤起,广播中,传来毛泽东逝世的消息。

 

毛泽东那天回来得特别晚,一回来就闻到了飘香的油味。陈昌奉无不得意地拿起一根刚炸好的麻花让毛泽东尝,毛泽东闻了又闻,说声:“不错,香得很!”

他向杨得志、肖华询问了部队情况,又不顾鞍马劳顿,忙着开会。为从思想上、物质上做好进入陕北苏区的准备,他决定全军在通渭城休息三天,恢复好体力,筹备足粮草。而在文庙高等小学里,一纵队一大队先锋连正在等着他的接见。

文庙高等小学建于废除科举实行新学的1905年,是通渭县第一所公立小学,座落在离东门不远的文庙大殿前。当毛泽东在聂荣臻陪同下,从西关来到文庙,穿过文庙戟门踏入小学校一间不大的校舍时,正坐在石头、砖块当凳子上的将要率先开赴陕北苏区的先锋连土兵们一齐站了起来,精神抖擞地向毛主席问好。

望着这些忠诚士兵们脸上洋溢的笑容,再一次勾起了毛泽东的喜悦,勾起了毛泽东的心情。多少天来,“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始终像汹涌澎湃的浪涛拍打着毛泽东的胸怀!

三军开颜,走出了冰天雪地饥寒交迫,自此踏上温暖的途程!

三军开颜,走出了颠沛流离无家可归的征途,自此满目柳暗花明!

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

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

金沙浪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

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毛泽东朗声吟咏。集文韬武略于一身的毛泽东实在遏制不住汹涌的诗情,连日来构思着的七律诗,终于在这个时候打开了闸门!

   万水千山,成为一个惊天地泣鬼神英雄壮举的象征;三军开颜,尽化作红军将士们不屈不挠英勇奋斗的精魂!

这称得上毛泽东长征诗第一次公开的发表,它不是用文字,而是用语言;它没有发表在哪一家报纸哪一期刊物上,它发表在转战万里的红军战士的耳际,发表在没有被人当场记录的这个夜晚。

《毛泽东诗词》中,这首诗的写作时间为“1935年10月”,应该说是有误差的。它的完成日不晚于9月29日。诗中“金沙浪拍云崖暖”句,到了后来,毛泽东改为“金沙

水拍云崖暖”。

9月30日下午,中共中央在陕甘支队司令部驻地国民党县政府的大厅里召开领导干部会议,毛泽东作了当前形势与任务的报告。支队政治部编写了《会合红二十五、二十六军,在陕北创立根据地的讨论大纲》,绘制了《陕甘苏区略图》印发到各个连队。支队政治部宣传部长彭加伦29日连夜编出的歌曲《到陕北去》,也已经唱响在红军队列中。

10月1日傍晚,陕甘支队全军将士聚集在县城南门外牛谷河畔一片傍依着柳树林的沙滩上,举行文娱联欢晚会暨大会餐。“这样大规模的会餐,还是在四川会理过端阳节那天曾举行过一次,这是第二次了”(引杨定华《从甘肃到陕西》)。1987年12月,中国人民解放军南京军区炮兵顾问陈靖将军在这里抚摸着1986年9月中共通渭县委、县政府修建的纪念碑,感慨万千。老将军动情地说:“三军过后尽开颜,真正开颜的地方就是这里。这个碑建得好!”

 

10月1日,整军待发。

10月2日凌晨2时,陕甘支队离开通渭城,三个纵队分三路齐头并进。毛泽东和中央机关随彭德怀二纵队连续翻越通渭城北山、北城费龙山、陇阳鹿鹿山直下寺子川。“在寺子川半截堡子前过了河,因迷了路,走了一夜,天明时又转到半截堡子前”(引通渭县文化馆存1978年3月27日与原红军战士杨月清谈话笔录)。10月3日,毛泽东进入静宁县(今属平凉市)四河乡地界,然后在界石铺一带越过敌军西兰公路封锁线。

9月18日到20日,23日到10月2日,毛泽东在定西市境内共13天的时间,他相继经过岷县麻子川、闾井、蒲麻,漳县草滩、新寺,通渭县青堡、榜罗、文树(瓮熟)、第三铺、平襄(含县城)、北城、陇阳、寺子共13个乡(镇)。在这里,他领导着红军摆脱雪山草地恶劣的自然环境后,越过敌人从天水、漳县到武山的渭水封锁线,确立了将红军长征落脚点放到陕北的战略方针,使失去根据地的党和红军度过了最困难的历史时期,走向进一步蓬勃发展的新阶段。中国革命将记着长征岁月中的每一个白天每一个夜晚,在通往1949年10月1日的壮丽历程中,这13天时间13个乡镇乃是13块纵横相交的铺路石;在毛泽东用抒情的湖南高腔吟咏革命英雄主义的千古绝唱中,也将永远叠印着红军队伍万里长征的坚实足迹。

三军过后尽开颜!

 

“麦苗儿青来菜花儿黄,毛主席来到咱们农庄”的年月,毛泽东重读自己长征期间的诗词,写下这样一段话:

“万里长征,千回百折,顺利少于困难不知有多少倍,心情是沉郁的。过了岷山,豁然开朗,转化到了反面,柳暗花明又一村了。”毛泽东这段话,可以说是长征到达定西时的一个最好的注脚。

(选自中共党史出版社1995年7月第1版《毛泽东与甘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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